这几天心情颇不平静，很想安静下来写一封信，虽然我知道，这将是一封永远不会有回复的信… 亲爱的小杰兄（化名):
你现在还好吗？ 距离我们的最后一面已经七年了，不知道你在天堂是否一切安好？你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时常想起我们相聚的时光？想起爱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记得我们初见是在2013年的4月，当年我还在华西二院工作。与同龄孩子相比，你更显成熟，面对着一系列痛苦的骨穿、腰穿等检查，你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反抗…你的父亲给人的印象是成熟睿智，妈妈则一直十分安静的在一旁“相夫教子”。与其他大多数刚入院时除了哭闹就是争执不休的家庭不同，你们一家人似乎不是来我这里治疗白血病的，而更像是父母带你来成都的一场旅行… 是的，以为我们的相遇像是在旅途中的偶遇，注定是平淡没有波澜的旅程。一家人安安静静地接受着我安排的一切治疗，没有多余的打扰。直到一周后，我们第一次单独聊天时，你十分坦然地告诉我你知道自己患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只是不了解自己是十分高危的类型），虽然不清楚刚过十岁的你是否真的明白生与死的概念，但我从此的确对你更多了一分观察，也坦然接受了你小小的“无理要求”——从此要叫你“小杰兄”…那是一个春日午后我与少年的你的约定！可惜，我们的约定在今后的一年中只有这一个被实现着，还记得我们的其他约定吗？等你停药了，你要带我去看爸爸造出来的“全国最高级的动车”、我要陪你到你家里去听妈妈弹奏钢琴、你要与我一起来一场真正的旅行……所有的约定，随着你的离去，我们都无法再实现…… 亲爱的小杰兄，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无法完成今生的约定了，但是你知道吗，我与你爸爸也有一个约定，七年了，他一直在完成着… 先和你讲讲约定的开始吧，2013年 4月26日，我意外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打开来是一封手书和一叠钱。信中写到：“周教授，我是患儿小杰的父亲，孩子入院两周以来，您的医者仁心令我们动容。孩子患病是不幸的，而得到您的医治又是那么的幸运。我们作家长的无以为报，尽管我们现在比较困难，但我们还是决定向“晨燕爱心账户”捐些钱，多少不论，心意为重！祝周教授永远开心健康！”那是我收到的你父亲的第一笔捐款。这份特殊的心意迅速汇入住在你隔壁病房的贫困白血病患儿小虎的治疗账户中，这份感动支持着小虎一家人四处借贷坚持了一年多的治疗。 小杰兄你知道吗？我一直十分感谢你的父亲，除了尽他所能给了你最后一年的快乐时光外，还有就是在2014年2月你的疾病复发时，为了你最后的生命质量，他忍痛选择了放弃……当年他告诉我，他们希望让孩子有限的生命尽可能地减少痛苦、让宝贝得到尽可能多的快乐…虽然心有不甘，本着对生命的尊重，作为医护人员，我们父母的决定。这下你该明白当年最后一次出院前我为什么要拉着你们一家三口一起拍全家福了吧？因为我知道，这将是我手机里最后一张你们一家人与我的照片，抱歉由于医者的无能与无办，我们无法挽救你年幼的生命，在这场属于我们的旅程中，我只能忍痛提前送走了你们…… 在你们离开之际，我收到你父亲的第二封信。信中写到：“XX患病，让我们不得不信命，任何疾病都有不好的百分比。可能命运就让我们选中了那“不好”，但幸运的是周教授，您在我们人生陌入黑暗之中时，点燃了一盏明灯…XX得病是一场命，周教授的医治是一份缘，我们家长目前就渴望这次生命中的缘份，一直走下去，待到真是缘尽的那天，让XX给周教授叩个头，我们全家拜谢您的恩德…别为失去的哭泣，为还留在身边的一切微笑。我想，XX幼小的心灵也会有这梓的烙印的。真心感谢您！…无论结局如何，我这个父亲都会把自己每年4月份的工资总额捐给晨燕爱心，或许这也是XX的心愿。”当年4月你离开了我们 …… 从此，我与你父亲的约定拉开了帷幕。2014年4月，第三封信如期来到我的手中，信中写到：“随信附上我4月份工资2600元…希望其它孩子能感受到些许温暖…春天到了，也有照不进的角落。但风雨总会过去，祝好人一生平安…”随信附上的爱心款捐入了一位白血病女孩黄黄的账上。 2015年四月的第一天，如约而至的来信与爱心款令我动容。“一年未见，昔日恩情历历在目…爱子XX已逝一年，人虽走，情仍留…纸短情长，祝您身体健康！祝白血病患儿早日康复。”每年的约定的践行，也是孩子父母内心最深的痛，思虑再三，我还是托人转去了我的一回信，婉言拒绝今后的约定。你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只要华西二院还在，白血病爱心病房还在，周教授您还在，我们的承诺永远在…”2016年4月1日，小杰父亲的来信及爱心来到我手中。“随信附上XX ，数目不多，但愿能为某位孩子带来些温暖…前些日子，也有白血病家长问我怎么渡过那些艰难的日子。我久久无语……最后说了一句：看周晨燕教授的微博吧…” 2016年5月，我调入四川省人民医院，在微博上曾经说过“也许随着我的离开，希望令我动容又纠结的诺言也将随之终结…”2017年年3月底，你父亲发来短信——“你在哪我的心意到哪！矢志不渝！”4月来信中写到：“吾儿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当初患病救治的情景尤如昨日。您的医德仁心，我们铭记终身。随信附上1600元现金，请周教授代为处理。春暖花开之意，如果能为哪位患病儿童带去些暖意，也遂了我们心愿…一念成悦，处处繁花处处锦，一念成执，处处相思处处灰…” 小杰兄，虽然你离开我们了，但孩子永远是父母最痛的牵挂。你在世时，你的父母坚决拒绝了我劝他们考虑二胎的建议。当你离开后，不少朋友的劝说下，你有了弟弟妹妹，但几乎每封信中，你父亲都在回忆着你的过往… 2019年信中写到“孩子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梦里无数次闪现那个画面，‘嗨，孩子，你好吧？’” 今年的信中提到“一晃已是七年，我的孩子如果在世，也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当年您的医者仁心，终身难忘…” 小杰兄，虽然当年我们的约定很多都无法再实现，但你父亲看看践行着你的承诺。一年年草长莺飞，一年年承诺再兑，面对医学的局限与医者的无奈，给予我们最大支持的是这些最最平凡的人们，平民英雄们给了我们最大的感动，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 小杰兄，七年来你在我们心中从未走远，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疾病苦痛。最后，将一首我们写给你的同龄少年的小诗同样送给你，以慰相思之情…有一天，当我回归那个世界时，我们能否再次相遇？能否兑现我们今生未尽的承诺？ 亲爱的孩子 我们想把最好的给你 拼尽所有的努力 一直不曾放弃 你化作天使离去
留给我们不舍的回忆 请相信 黑暗终将过去 天堂里
你依旧阳光帅气 篮球场上 挥洒着青春与活力 亲爱的孩子
请回头 望向这里 在那遥远天际 我们眼中你从未离去 周妈妈写于20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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