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门诊，最后一个患者的到来让我感触深刻。结束了诊疗以后，我五味杂陈的心情仍然不能平复。这是名七十出头的机关退休干部，第一次接诊他还是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小主治的时候。当时他六十出头，个子很高，一米八起，身材匀称，彬彬有礼，只是一头白发和两个烟熏似的黑眼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初发高血压，胆囊有结石，胆红素偏高，舌红瘦，少苔，脉微紧。其余的年代久远了，我已经有些不太记得了，无非也是些血脂偏高之类的情况。用了中药细心调养后诸症控制可，唯独睡眠反复，但是他已然很满足当时调养的效果。所以，在几个月后，他带来了他的爱妻，一名抑郁症患者。主诉是吃不下东西，消瘦。她是个眼睛很大的娇小女士，因为脾胃功能障碍脸色发黄。我用了给孩子开胃的保和丸方合调整情绪的逍遥丸方。当时还是小医生，病人不多，他和妻子总是最晚的一对，就是为了在剩余的时间里与我多些言语上的沟通。逐渐我便成了两夫妻最信任的人，期间也尝试为妻子在中药的治疗下减少精神类药物的服用，因为她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说明书上的副作用，影响了她的生活质量。但是自从3年疫情开始，我和这对夫妻，确切地说是这位先生只能通过手机互相联系。再之后也少有他的消息发来，而我的工作也日渐忙碌。尤其是今年我调任至普陀区中医医院，这是一家区属的中医专科医院，规模没有之前的区属综合性医院大，但是浓厚的中医氛围让我无比舒适。通过互联网信息的管理，老病人陆陆续续地转诊到新的地方，这半年来也在新的地方增加了很多新的病人，所以我愈发忙碌在临床与管理之间，工作与生活之间，知行合一之间。所以，今天看到他踏进诊室就好像见到了许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我心里想着上午最后一个了，可以好好聊聊。不过，我看他的神色下意识就仿佛知道曾有事发生，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问。他坐下后开场白就是：这场疫情带走了很多人。然后他告诉我爱妻离世已有一年。去年9月因为之前的失治，她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弄得他精疲力竭，在一次他外出买菜的时候，她从18楼一跃而下。我记得他家是苏州河边一个不错的楼盘，十八层的高处风景曾是这套房子亮眼的卖点，现在却也成了他们阴阳两隔的缝隙。他说一年了，刚从痛失爱妻中逐渐走出。虽然过着平淡而规律的生活，我见他白发依旧，黑眼圈却好了不少，反思过去的诊治才知道为何睡眠反复调整不好，因为再精心地调养，再多的药物也抹不去他每日担心妻子的牵挂，如今斯人已逝，睡眠已然不是问题，黑眼圈也逐渐消退。还未等我组织好语言，他又缓缓补充道今年他母亲96岁高龄，也在发热一周后离开了人世，悲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靠着机关同龄的老兄弟，一三五在老年活动室的相聚和陪伴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听了他的遭遇，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我脑中萦绕不去的是“时时安慰”这剂良药。同时，这个沉重的话题也引起了我的情绪共振，因为今年我父亲和外婆也相继突然离开。我也和他坦然自己的心路历程，分享我从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中负重前行的种种。其实，这些类似创伤后遗症的情况有些人能意识到，有些人意识不到。重温中医神志病的课程中曾提及一种治疗方式就是医患互相支持。今天上午最后的这个患者，或者称他为老朋友吧，我们看诊、交谈，姑且称为“话疗”，诊明的是人生，查验的是情结，治愈的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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